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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章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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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餵。”

“你怎麽來了?”蘇洛川一眼就看見了打扮成小宮女模樣的周映晚,不由有些詫異,出聲問道:“影沒有跟在你身邊嗎?”

今日是翊衛訓練的日子,只是蘇洛川向邢莊請了假在住處休息。

周映晚和沈一戈之前雖然出手幫過他,可門第之差也並非輕而易舉便能消除,那些看不慣他的人雖然不會明面上直接來找麻煩,但是還是會借機給他使絆子,蘇洛川也難免受傷。

周映晚搖搖頭,她小聲問道:“就你一個人嗎?”

“是。”蘇洛川應道。

周映晚有些氣悶,道:“那你不讓我進去坐嗎?”

蘇洛川見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,說不定又要發脾氣,只能微微側身,道:“你進來吧。”

周映晚提起裙擺,踮著腳走了進去。

她穿了一身自己宮中宮女的衣服,外面是未曾繡花的鵝黃色輕紗,原本只盤成一個發髻的長發此時被拆成了雙環髻,只插了兩朵淺粉色的宮花,比她平日裏只穿紅色長裙看著要淡雅許多,反而讓蘇洛川有些不習慣了。

“你這裏怎麽這麽小啊?”周映晚自覺坐在主位上,忍不住抱怨道:“位置也很偏……我差點找不到這裏了。”

蘇洛川有些頭疼,又想到平日裏沈一戈處處忍讓眼前這位公主,還讓他多多包容,他只好硬著頭皮和她說話:

“是。”

周映晚見他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,頗有些不滿,卻又不能說什麽,只能鼓著臉頰不說話。

蘇洛川見她不再自說自話,心中也松了一口氣,自顧自地用磨石打磨劍刃。

周映晚只是想著來見他,卻沒想到自己遭受冷遇,心底有些委屈,卻又強忍著,只是攥著裙子的布料一言不發。

蘇洛川雖然手上打磨的動作不滿,心神卻難免因為身邊的公主而分散,她坐在那裏難得安靜,和以往相比顯得極不正常。

莫非是因為影和沈一戈不在身邊?

“餵。”

蘇洛川因她突然開口而手一抖,險些把劍丟在了地上。

周映晚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。

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、光明正大地註視著他。

蘇洛川的長相要比沈一戈粗糙許多,有些胡亂生長而未曾修理過的粗眉掛在臉上,沒有一刻彎曲,就像他站在這裏,一刻也沒有放松過一般。

他的眼睛和影有一些像,發黑的瞳孔都透露著一股堅毅,他鼻梁高挺,眼窩處的鼻骨有一個小小的凸起,像是駱駝的駝峰一般。

他的嘴唇很薄,永遠緊緊地抿著,像是咬緊了牙,時刻準備著要對面前的敵人動手。他下巴上還有淡青的痕跡,好像有一層香灰輕飄飄地浮在上面,顯然很快就可以蓄須了。好在他皮膚不如沈一戈白嫩,看著不算很突兀。

周映晚望著他,好像在認真地聽講的學生,生怕走神之後就什麽都不明白了。

蘇洛川被她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,只好轉移話題道:“之前影接你回宮,還說了什麽聘禮,是發生了什麽嗎?”

周映晚這才移開視線:“嗯……鄭國要與我國聯姻,將他們的公主嫁給周文林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周映晚一時間有些厭棄自己,她起身道:“我走了。”

蘇洛川有些不明所以,卻還是道:“好。”

周映晚走了幾步,忍不住停下腳步,道:“如果你是周文林,你會怎麽做?”

蘇洛川一頭霧水,摸不清楚周映晚說這話的意圖,只好道:“照做就是了。”

周映晚憤憤地看著他,道:“那是與你素昧平生的人,可因為這樣,你就要與他過一輩子了,你居然還能說得出‘照做’這樣的話?”

蘇洛川覺得她話中意有所指,但又不甚清晰明了,只好道:“那就不娶。”

“可是這是周文林的責任啊。”

“那就娶。”

周映晚被他氣得七竅生煙,道:“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啊!怎麽連個確切答案都沒有……娶了就要與你所愛的人永遠分離,餘生都要陪伴在一個陌生人的身邊了,別人提起你時同時想到的也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……”

蘇洛川不由攥緊了手,等到他反應過來,周映晚眼中已經有淚花,更讓他覺得不知所措。

“你怎麽哭了……”

周映晚擡起手,抹了一把眼淚,道:“不要你管!”

說完她便跑走了,蘇洛川也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而束手無策。

“阿娘。”

鄭貴妃輕輕地拍了拍身邊的軟墊,示意周映晚坐過來,等到她乖巧地依偎著自己,鄭貴妃才開口道:“阿晚,先前你做得很好,這才是一國公主應有的擔當。”

周映晚垂首不語。

“按照輩分算來,如今阿娘母國的世子應當是你的表兄,雖然你們素未謀面,但是有你舅父在,等到你嫁入鄭國,他一定會對你好的。到時候你也能替阿娘看看如今的母國究竟如何了……”鄭貴妃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,道:“阿娘已經離開那裏許多年了,自己都要算不清了……還記得小的時候……”

“可是……”周映晚輕聲打斷她的回憶,道:“那鄭國是阿娘的母國,卻不是阿晚的母國,為什麽要由阿晚去看呢?”

鄭貴妃微微一楞,沒想到周映晚會這麽直白地反抗,她有些愕然,隨後解釋道:“你是阿娘身上的一塊肉,你看到了就是阿娘看到了,你就當是為阿娘完成心願,好不好?”

周映晚猛地坐直了身體,道:“可我只是我自己。”

鄭貴妃一時間有些氣急敗壞,她開口道:“可你已經答應了你的舅父,答應了鄭國,再沒有反悔的機會了。”

周映晚一手扶著案幾,認真地說道:“我知道。可我也要母親知道,我是因為受易國上下養,為了易國前往鄭國和親,而不是為了母妃與舅父的私心!我生是易國的人!死是易國的鬼!”

周映晚從鄭貴妃的寢宮中離開,依舊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,一旁的侍女小聲問道:“公主不去與沈公子玩嗎?”

周映晚看向她,她急急忙忙地解釋道:“公主不開心時去找沈公子,心情便會好上許多……”

周映晚有些郁悶:“不必了。”

她哪裏是因為沈一戈,只是因為能夠見到另一個人,只要看著他的模樣,她就忍不住開心。

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他一樣了。

可惜那個傻子,永遠也不會知道。

“快點!耽誤了王上的大事,你們擔待得起嗎?”寧越官吏厲聲催促道。

幾個原本在歇腳的民夫被催促著站了起來,繼續幹活,其中一個忍不住小聲嘟囔道:“整日這麽催,著什麽急啊?這麽大的船,說修好就能修好啊……”

“噓,別說了……”

“怪不得說最毒婦人心,這個狗屁的長公主最近抓了這麽多人來修這個破船……我前幾天還聽說有好多人餓死了……”

“這麽大的船是做什麽用的啊……”

“小點聲……”領頭的那個四處打量了一番,道:“之前有人猜,說是長公主……不對,如今的王上想要渡過天塹赤江!”

“赤江!赤江的水那麽急,怎麽可能有船過去?要不是因為赤江,當初大晉皇帝就不會以赤江為界劃下咱們寧越了!”

“可是這船這麽大,赤江恐怕也不能沖翻它……”

“難道是真的……”

“之前我們還從未見過這麽大的船……”

“聽說這船的圖紙是那個什麽申國來的姬公主給的……”

“就是那個黃毛丫頭?”

“噓!王上很是倚重她,聽說王上好女風,不會是……”

官吏看到他們竊竊私語,立刻厲聲呵斥道:“你們幾個做什麽呢!還不快些幹活!把這些木料搬上去!”

“紅酥手,青小爐,壺中美酒燙舌頭……”

姬洛漣走進宮殿之內,裏面正正演奏著寧越的歌舞,寧越與鄭國毗鄰,雖不如鄭國那般氣候宜人、物產豐富,但奢侈華貴之風卻很是盛行,而寧挽纓又是千般寵愛長大的,在她統治之下,這種風氣愈演愈烈,公卿貴族紛紛效仿。

“洛漣來了。”寧挽纓半倚著王座,眼睫半垂,儼然一副慵懶姿態。“這是她們新譜的曲,用的便是你的詞,如何?”

她身側跪坐著侍奉的蓮子立刻起身向姬洛漣行禮,隨後退到一邊,輕輕合掌,原本殿中歌舞的女子們便紛紛退下了。

姬洛漣這才答道:“此曲甚好,頗有寧越風情,倒是臣的詞配不上了。”

寧挽纓發出笑聲,她撐起身體,神色隱約有些疲憊,道:“那木蘭舟如何了?”

姬洛漣如實答道:“只差桅桿與船帆了,待到時機成熟,定能襄助王上成事。”

寧挽纓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,道:“那就好,孤可是等著給孤的那位皇帝表弟一個驚喜呢。”

姬洛漣眸光流轉,默默不語。

寧挽纓好似並未看到,只是道:“那個胡商倒是有些東西……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姬洛漣,笑道:“他願意為你在中域停留許久,想必與你關系匪淺。”

姬洛漣察覺到她的笑意中還有幾分警惕,立刻道:“他不日便要返回西域,臣會親自送他離開。”

“如此甚好,我寧越奇珍異寶眾多,贈他一些也未嘗不可。”

姬洛漣立刻行禮道:“臣替他謝過王上賞賜。”

寧挽纓沖著她擺擺手,顯然是無意與姬洛漣繼續交談了,她身側的蓮子立刻從袖口拿出一個小巧玉瓶,從中倒出幾滴藥油,為寧挽纓按摩太陽穴。

姬洛漣識趣地退下,緩緩走出奢侈的宮殿,這才呼出一口氣。

寧挽纓的欲望不斷膨脹,儼然超出了她的設想,雖然她心中早有預感,卻沒想到來的這麽快,看來她也要早些為自己做打算才是。

姬洛漣自幼長在深宮,真正熟悉的只有自己的師父和蘇榆勒,除了蘇榆勒,從未有人想過關心她,她也未曾想要別人的關心。

她想要的只是被銘記,無論是以何種評價,當然,最好是活著功成身退。

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讓蘇榆勒離開寧越,她才好讓寧挽纓不要太過警惕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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